試探著開展的對冰原貿易,在冰原和群山的交界處正式展開。

只要不往裏走，獸人們對冰原邊緣出現人類的蹤跡並不那麽在意。跟著吉蒼回來取物資的獸人們，對冰原邊緣出現的大量冰雕好奇極了。

準確的說,他們對什麽都好奇，連運輸土豆的獨輪小推車都要湊近摸一摸，稍微用的力氣大點不小心掰斷了把手,望天望地假裝什麽都沒幹,一扭頭可憐巴巴對著吉蒼搖尾巴求救。

據說他們更多的族人在北方準備破冰季撈魚,來南方的除了蒼婆婆專門派來的獸人,就只有先前被抓的一批。來搬運貨物的獸人看起來都有些蒼老,但望向森林和堆在森林邊界的物資的眼神,像小孩子一樣清澈喜悅。

玩家已經將獸人看成自家預備役村民，運貨過來交接完,看著一個個獸人面對一米多高的麻袋，忍不住提出讓他們推車回去,用完再送回來。只是剛提起來，就看到獸人們有的背起麻袋，有的叼起來,一百多公斤的袋子在他們手中輕得像羽毛一樣。

……難怪吃得多，總是餓肚子。原來是不管年老年少，力量都和職業者差不多了。

第一批物資只交換了黃金和土豆,都是彼此最需要的東西。

獸人雖然更喜歡肉類，但澱粉類食物也需要食用,土豆對吃不飽的他們來說意義重大。

而群山山脈礦產豐富，但是並不產黃金和寶石,偏偏黃金、精金、寶石之類的材料在鍛造中挺重要,先前都是商隊輾轉從風暴港、雷曼其他城市一點點買來,這次算是直接找上了原產地。

沒有黑心中間商賺差價，兩邊皆大歡喜。

自從在森林裏發現了土豆，經過多代培育選育，土豆已經成為萊克頓僅次小麥的優秀作物，產量高收割期短，除了不太方便保存和顏色有些詭異，都讓居民們很滿意。

冰原上倒是不用太擔心土豆發芽腐爛，種地種出成就感，“坐擁”百畝江山的毛嘟嘟倒是很想實地考察一下，看看冰原有沒有機會開荒種土豆。

現實西伯利亞都能種土豆，沒道理魔化土豆在奇幻背景的北極圈不行啊！（理直氣壯）

再說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等獸人們都要找森林做農業指導、來森林乃至更南方打工，還怕預備役村民變不成正式村民嗎？（黑心指揮伊麗莎白語）

第一批土豆和結束俘虜打工期的獸人們返回了冰原部落後，沒多久吉蒼就帶著願意出來工作的獸人們來到群山。只是誰都能看出來，先前抓的俘虜更年輕，現在的打工獸人起碼是中老年人了。

年長者自願保護種族傳承，承擔可能的危險，這樣的情感在哪裏都是相似的。

好在獸人們的力氣都很大，老獸人靈敏程度和年輕獸人不能比，埋頭賣力的時候絕對沖在最前面，挖礦速度堪比抓來的武者俘虜。

來打工的獸人們起初還有點忐忑焦躁，但慢慢發現這裏是正經打工地方，和過去人類商船騙人的完全不一樣，能回家也能捎東西回家，就放下了心。一個個悶葫蘆和在礦場工作的矮人或者前流浪巫師們慢慢能說上幾句話，憑著強烈的口音中通用語的部分，倒是逐漸融入了群山。

獸人們好奇地了解著外面的世界，無邊無際的蒼茫冰山雪原上，冷清和艱難是最突出的兩種感覺，玩家們帶來的花花世界，連大陸本地人都眼花繚亂，更別說第一次看到的獸人了。

他們起初的防備和後來的情緒變化都實在太好懂，看看毛毛或者鱗片，再看看表情和眼睛，心裏想的什麽幾乎都倒了出來。矮人們喜歡和直截了當的他們相處，流亡過的前流浪巫師們也喜歡和跟自己的異化有點相似處、簡單好懂的獸人相處。

毛茸茸和滑溜溜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他們只是想幹飯而已.jpg

獸人們並不會用工具采礦，據說他們最初是按獸神的要求去收集冰原上的石頭，但始終沒找到獸神想要的石頭，而積累下來的石頭在人類商船意外到來後，被發現可以用來交易。最開始他們用大包大包石頭換一點點食物，後來當代薩滿發現不對勁，才知道吃虧了。

能不挖地開采直接“撿”石頭，按照矮人們的估算，冰原上起碼有一個大型富金礦和幾條露天寶石礦脈。第二批交易清單上，試探著加了點工具，但是獸人們沒選礦鎬，對鍋鏟菜刀倒是格外感興趣。

也是在交易成功、獸人們態度緩和後，一直以為新來的大毛絨團子們是爺爺輩的玩家們才知道，已經長了皺紋的中老年獸人們，年紀最大的都沒超過二十五歲，最年輕的只有二十歲，但在魔族部落裏，他們已經是老人了。

據說，每年冬天二十五歲以上的、或者生病受傷的老獸人，他們已經失去了捕獵能力，即使部落儲存食物分給他們，每年還是有死去的人。也有人會主動走入風雪，讓冰雪決定自己能否繼續活下來，但從沒有人回來。

至於帶隊的年輕力壯獸人中最強的吉蒼，剛剛十三歲而已。

玩家們知道的時候都目瞪口呆，突然理解了為什麽獸人們看起來都很傻乎乎——根本都還是小孩啊！

一群最長能活二十五年的獸人，成長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得花在覓食、學習捕獵等生存技巧上，還能指望他們發展出多強大的文明？別開玩笑了。

如果從野獸的年齡計算，獸人的壽命比野獸略長，看起來似乎還好。但問題就在於，按蒼婆婆的回答態度看，獸人過去真的和大陸人類有關。

目前希爾雅下轄的五座城和兩座森林領地的人口統計裏，刨除非人類和職業者，也許是因為奇幻元素的存在，普通人壽命比藍星歷史記載的統計高不少，起碼五十歲才算老邁。

這樣看，買賣獸人去幹些奇怪事情的卡戎奴隸販子們，實在不是個東西。這讓眼饞獸人帥氣野性小哥哥小姐姐們的玩家們，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罪惡之手，摻和卡戎游擊戰倒是摻和得更起勁了。

食物、燃料、布匹和工具都是獸人們樂意交易的目標，在相互了解中，起初幾次大批大批的訂單逐漸變少，數量變少，但頻率增高，冰原邊緣的交易漸漸穩定下來。

群山矮人和玩家們試探出來的信息，匯聚到希爾雅面前，有限的交流中，可以勾勒出一個與世隔絕、以稀少的施法者為主導的落後部落輪廓。

希爾雅想了想，交給塞裏納斯一件事，“請羅梅爾向薩滿蒼轉達，希望能安排一次見面。可以帶小家夥去冰原看看了。”

希爾雅在幼龍孵化、獸人喊出“獸神”後，就計劃著什麽時候踏上冰原。眼看現在新收的三座城穩定、獸人貿易也穩定了，帶幼龍去尋找它的來源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嚶嚶——”

半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的幼龍不知夢到了什麽，也許是知道希爾雅提起了它，希爾雅剛合上總結匯報，它哼哼唧唧地拱了拱，轉了幾十度，頭準確地找到希爾雅的手，貼了上去，繼續呼呼大睡。

兩只翅膀像被子一樣蓋住了它胖胖的肚子，砸吧著嘴，不知是不是在惦記今天吃的早餐。

在剛孵化時展現出了龍威氣勢後，希爾雅再沒見到它像龍一樣活動，反而更像個長得和蜥蜴一樣的好吃懶做小奶狗，一天起碼能睡二十個小時。

希爾雅壓根沒有養龍經驗，各種曾經看到過的記載裏更是沒有如何養龍的，磕磕絆絆按照養帶有一點龍族血脈的龍獸食譜餵它，不管是生肉還是肉幹都毫無興趣。直到幼龍啃完蛋殼，一頭紮進她的晚餐。

用炒雞蛋、土豆泥和燉魔豬肉餵養一只幼龍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希爾雅也不知道，但幼龍明顯很喜歡吃。它還喜歡偷偷藏起烤肉，辣的滿眼淚花嚶嚶叫，也不肯放手，下次還敢。

是的，嚶嚶叫，一點也不威武霸氣。

……但很可愛。

幼龍基本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只是還不會說，有時候幹脆裝傻賣萌假裝聽不懂。

比如，磨牙的時候偷偷啃了希爾雅的桌角、睡覺口水浸濕了希爾雅的筆記、打呼嚕的時候噴出火苗燒黑墻壁、睡著睡著非要抱著希爾雅的手睡覺……但都不妨礙它醒來裝聽不懂自己犯的錯，繼續賴皮。

只有當來找希爾雅的玩家把它當玩具□□，試圖欺騙幼龍提前簽署成為坐騎或者契約夥伴時，仿佛傻兒子的幼龍會立刻展現出聰明一面，直接噴出火星，把他們的衣服或頭發燒沒，再報覆性地騎在玩家頭頂轉兩圈才肯下來。

考慮到幼龍曾對著北方長鳴，希爾雅覺得尋找冰原上的獸神可能能找到它族人的蹤跡，就沒有給它起名，一直叫著“小家夥”。如果能找到活下來的龍族，該讓它的族人起名才對。

玩家管幼龍叫什麽的都有，最被認同的是“皮皮鬼”，只不過幼龍從來不理會這個名字。

塞裏納斯看到幼龍又霸占了希爾雅的手，輕柔地托住它的小腦袋，準備把它挪到旁邊墊了防火晶石的籃子裏。幼龍趴在塞裏納斯胸前，仿佛剛出生的幼兒，咂咂嘴，晶瑩的口水流了下來。夏季到來，難得沒穿鎧甲的塞裏納斯被它爪子勾著襯衣，抱起來卻放不下去了。

向來穿著整齊的塞裏納斯，胸前濕了一塊，很有些苦惱的樣子。

希爾雅看得忍不住想笑，“把它叫醒吧，去休息室換了衣服再出門。我記得貓球球小姐研制蛛絲紡織有了結果，可以做一件防水的蛛絲襯衣。”

希爾雅在詩佩斯研究所有專屬的一棟樓，主要針對法陣、人造元素晶石、卷軸等設計，在萊克頓城走上正軌後，她更多地留在這裏，各領地的匯報都會送過來，自然也準備了休息室。

原本殿堂後的兩間房子，被改造成了圖書室/典籍室。希爾雅覆寫的一些庇護地儲存知識、來自矮人提供的知識和煉金術師、血薔薇巫師們拿出來換貢獻聲望的書籍都留在裏面，兌換圖書閱讀和覆寫機會，也是詩佩斯比較受歡迎的積分兌換選項。

原本的西側小溪旁，森林消失不見，一座漂亮的城堡拔地而起。玩家們心心念念覆刻的霍格沃沃，精益求精地只建好了主塔樓，等之後材料充足和矮人們的屏幕研究到位後，他們打算一步到位。

詩佩斯庇護地裏玩家們力求建造奇觀的霍格沃沃主校，內部其實還是空的，從演示道具到玩家們規劃的“飛天掃帚場”和圖書館，都只有個空建築。大部分在詩佩斯繼續學習的人都可以直接跟隨導師學習，只有定時參與課程時才會過去，但看起來也很有些獨特的氣勢了。

而在萊克頓城的霍格沃沃-萊克頓學院，也有一間圖書館，留下的都是幾座城裏被罰沒的領主和貴族們積攢的書籍，數量不多，勝在古老和意義不同。

像阿曼達努力整理的藥草課本、更樂意去面對機械和火爐的矮人們撓破頭總算寫出來的礦物總結概要、精靈寫出的樂譜與文法邏輯，和希爾雅總結的精神冥想入門，則在兩處圖書館裏都有保留。

原本只對萊克頓-萊納城開放的基礎學校，在城市增多後向三座新城同樣開放，只是全日制的學生們很難在下課後及時回家，希望讀夜校的成年人更是在知識和工作之間難以取舍。

雖然大部分三座新城居民們還沒通過掃盲班考試，但市政廳提前考慮到這部分要求，正在討論修改學制、建造宿舍、加快修路和開放城市通車的計劃。

按照玩家們的玩笑，這叫“學區房”、“陪讀”和城市教育資源初具雛形。

睡得昏天黑地的小黑龍毫無意識，塞裏納斯換了件衣服離開，研究所樓下，重騎士伯妮看見他換了的衣服挑了下眉。

塞裏納斯對她點點頭打招呼，綠眼睛裏卻一片平靜，毫無過去對騎士小隊所有人的照顧和熟稔。仿佛只是知道他應該這樣做，卻絲毫沒有感情。

伯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次想起庇護地裏流傳著的塞裏納斯的故事。逃亡時的經歷太慘痛，夥伴能活下來、能有現在的生活已經足夠令人珍惜，她並沒有深入詢問當時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塞裏納斯是死亡一次後被救回來的。

他在聖女冕下身邊一如往昔，軀體依然穩重如盾，他是活著的亡靈，卻又不像是個亡靈。

但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了。

伯妮休養了這段時間，已經開始擔任新的騎士導師，有成為超凡者意願、篩選後也有即將轉職能力的一部分萊克頓軍，在夏季到來後被選拔允許來到詩佩斯接受進一步武技學習，伯妮就是他們的老師。

教導年輕人的工作既是休養，也是她對自己身體加深恢覆、掌握的過程。雖然她和塞裏納斯在白銀階的選擇精通方向不同，但指引年輕人踏入青銅轉職還是足夠的。

伯妮有希爾雅給予的權限，從最初就建在外面的樓梯登上最高層，敲了敲門。

“請進。”大門自動敞開，應該是控制風系元素造成的效果。

門內習慣穿著簡單黑袍的希爾雅頭發挽起，紮了個松松的低馬尾，五官從披散的長發中露出，漂亮精致，優雅從容。她低頭看著什麽文書，陽光淺淺灑在側臉上，讓人恍然以為是一幅美麗的油畫。

“伯妮？”希爾雅放下匯報來的城市規劃書，擡頭看過來。

當那雙藍眼睛彎起笑一下，就很容易讓人找回親近的熟悉感。

伯妮的目光落在馬尾上，墨綠色的綢帶比黑袍顏色略鮮艷點，但不仔細看只會以為這是同樣的黑色。問都不用問，她就能從熟悉的手法中找到塞裏納斯的影子。

只有在希爾雅身邊，塞裏納斯還是過去的那個騎士長。

“感覺身體怎麽樣？訓練要適度，我看上次的體檢報告裏有幾處拉傷。”希爾雅放下筆，輕松地聊起最近關註著的內容，“我看到你早上的訓練了，在嘗試讓他們適應騎兵作戰是不是？最近新繳獲了一批地龍獸，有機會可以去挑一下新坐騎，或者蜘蛛也可以，但蜘蛛我覺得不太適合重騎，倒是可以讓士兵們試試。”

伯妮捂住臉，“拜托，你可不是我們的塞倫媽媽，不要學他的嘮叨好嗎？”

提起塞裏納斯過去的私下外號，兩人都笑了起來。

伯妮笑完正經了點，“瑟琳娜今年學到了新的技能，可以用樹枝制作分身來陪我們練習了，我想問問能不能先請她來和準備轉職騎士的士兵練習作戰。獵人和弓箭手、輕騎兵的發展方向有些相似，騎士接觸不同職業更容易形成作戰技巧。”

“嗯？當然可以。”希爾雅有些驚喜，“我本來想問瑟琳娜願不願意挪到萊克頓生活，畢竟詩佩斯對她來說實在有點安靜了。沒想到她上個月說想試試練習的新辦法，現在已經成功了？”

雖然精靈剛見面時表示討厭吵鬧，但過去習慣輕盈游走在森林裏的獵人，成為樹人不方便移動，也難以使用過去的技能，安靜反而讓她更難受。據希爾雅先前觀察，瑟琳娜只在上課時、和玩家們瞎聊天時會開心一點。

而能用樹枝離開樹人本體，瑟琳娜還有機會去森林玩，重溫過去的感覺。

希爾雅站起來伏在窗邊，精神力探出去，勾了勾瑟琳娜垂落的枝條。遠遠的，灰皮精靈露出一個笑容，樹枝裏跳出一根細長的嫩綠色枝條，看起來像藍星故事裏的“護樹羅鍋”。

“等她適應了之後，還能一起去冰原看看。”希爾雅回頭發出邀請，“伯妮，要一起去大陸盡頭嗎？”

伯妮搖搖頭，“我還需要練習。”

無數次揮劍和斬擊，無數次擡起重劍，才有了成為重騎士的她。希爾雅的力量遠遠將原本守護著她的騎士們甩在後面，她希望能早點恢覆，能早點追上希爾雅的腳步。

希爾雅明白夥伴的顧慮，輕輕抱住她，“我們會一起回到聖地，親手帶拉貴爾回來，親眼看到教廷的結局。我保證。”

伯妮回抱住她，垂眼看著希爾雅的發帶，最終什麽也沒提。她笑著點點頭，“休息時間結束，我要去繼續練習了。”

伯妮正在為她的未來努力，希爾雅為幼龍、為森林和冰原關系策劃的未來也有了回應。

獸人同意見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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